第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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庫婭畢竟是士兵中的佼佼者，一條街的路程，足以恢覆元氣，此刻的她表面看來已經並無大礙。
商業街的囂鬧似乎永遠也不知疲倦，有折扣的商鋪前人頭攢動。庫婭似是十分好興致地尋找著什麽，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。
終於，她在一家服裝鋪停下來，堅持要買條絲巾才走。“嘖，真是麻煩的女人。”利威爾皺著眉頭，顯得十分不耐煩，卻只得跟著停了下來。
庫婭一面挑著絲巾，一面白了罪魁禍首一眼，沒好氣地道：“還不都是你弄的，不戴我怎麽見人。”
店鋪老板娘一眼就看見了庫婭脖子上的淤青，熱心腸的婦人毫無意外地想歪了，“姑娘你別傷心，像種又粗暴又不體貼的男人，就應該甩了他！”
利威爾的臉黑如鍋底，渾身上下散發著隱忍的怒火，婦人越發不讚同地說：“還不知悔改，一看就不是好男人。姑娘啊，聽我句勸，這天下好男人多得是，可千萬別在一棵樹上吊死。”
婦人說完，見庫婭有些呆呆地看著她，登時被萌到了！“哎呀這姑娘真是，又可愛又單純又善良。只可惜攤上了這麽個男人，可憐姑娘受了傷還不放棄人家。唉——好姑娘，阿姨看見你就想起我的女兒，我那可憐的女兒呀……”
利威爾越聽越是暴躁，他現在只想將這蠢女人的臉一腳踹腫，讓她再也無法開口聒噪。可是礙於她說到傷心事，他勉強忍住怒火，沒有立即動手。
好在那婦人沒有忘記眼前這兩人，傷心事說完，便拿起一塊漂亮的絲巾遞給庫婭，“這絲巾今天剛到貨，顏色是我女兒最喜歡的，就送你吧。”
不看利威爾的臉色都能感受到他身邊濃重的低氣壓，有種暴風雨前詭異的寧靜感，庫婭直覺，如果老板娘再這麽自顧自地說下去，利威爾非拆了這家店不可。於是她趕忙接過絲巾，十分乖巧地道了謝，便在婦人無奈的目光中，拉著利威爾匆匆離開了。
庫婭將絲巾系在脖子上，剛好遮去那些青紫。思及剛才老板娘的話，她眼珠不懷好意地轉了轉——她想到好點子了。
她又買了些化妝品，不管利威爾越來越黑的臉色，一頭鉆進小巷塗抹了半天，假發紮成兩個小辮，調皮地在耳後翹著。
“麻煩的女人，你那是什麽打扮，難看死了。”
庫婭化了遮容妝，長長的劉海蓋住眉毛，兩邊的小辮隨著走路而一蹦一跳。長相比原來差了些，但仍有一種單純可愛的感覺，再搭配一條少女公主裙……她這次走蘿莉路線。
庫婭在他面前轉了個圈，擺了幾個造型。看見他眼中露骨的鄙視，庫婭瞪他，“不覺得有一種小蘿莉的感覺嗎？難道不可愛嗎？真是不會欣賞的人。”
利威爾不以為然，毫不留情地抨擊道：“有你這種不會笑的蘿莉嗎？”
“不信？那就走著瞧。”
兩人走在大街上，奇異的組合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。庫婭忽然對利威爾眨眨眼睛，隨即鼓起小包子臉，湛藍色的大眼睛滿盈著晶瑩的液體，好不惹人憐愛。
利威爾莫名其妙，卻不想沒走幾步就有幾個中年婦女上前來，親切地拉著庫婭問東問西，還一個勁兒地問她是不是被身旁的人欺負了。
庫婭的眼睛似乎更加水汪汪，支支吾吾地解釋了幾句，還時不時瑟縮地瞅一眼利威爾，這下廣大婦女同胞集體斷定，是利威爾欺負了身旁的小蘿莉，紛紛嚴厲聲討起來。
利威爾一早煩了。見人越來越多，大有淹沒他的趨勢，他暴怒一吼：“不想死的就給我滾開！”然後一把抓起庫婭的胳膊，用他最快的跑步速度沖出了人群，七拐八拐到地下街口。
“小點兒力，不知道憐香惜玉嗎？”庫婭揉著發青的手臂，氣呼呼地說。被利威爾拉著跑了許久，庫婭腳下從不紊亂，大氣也不喘一口。
“一般女人，見我就躲。”當然，他想開葷的時候除外。利威爾雙手抱胸，臉色也不怎麽好，“你膽子不小，竟敢設計我。”
“有嗎？”庫婭擡起眼睛，湛藍的瞳眸裏寫滿了無辜，這是她在安德莉亞日覆一日地熏陶下學會的。這種小動物般濕漉漉的眼神，普通人著實難以招架。
可利威爾只是掃了她一眼，語氣不再那麽陰沈，說出口的卻是威脅的話，“你要是再敢耍花樣，我不介意再掐死你一次。”
這種時候，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示弱。庫婭咽了咽口水，忙不疊地點頭，作出一副驚恐小鹿般的模樣。她的“服帖”似乎揍了效，利威爾冷瞥了她一眼，沒有拆穿她的表演。庫婭在心裏總結道：暴躁的動物果然是需要順毛的。
他們走進了地下街，一路上不斷地有人怯懦或恭敬地同利威爾問好，古怪的眼神全都集中在庫婭身上。
有幾個不怕死的大漢上前調侃。
“利威爾，這是你女兒嗎？小妞長得挺可愛的嘛。”
“你腦子是漿糊嗎，利威爾怎麽可能有孩子。”
“餵，想不到你會對小蘿莉出手啊。”
利威爾掃視他們，那表情不用想也知道，一定十分恐怖，“皮癢了是吧？”
“啊哈哈……那個我們還有事要辦……先走了啊，再見！”戰戰兢兢地說完，幾人立馬落荒而逃。
快要走出地下街時，有一個人上前截住了他們的去路。那人笑嘻嘻地打招呼道：“喲，利威爾，好久不見。”
“瓊斯，不是叫你小子乖乖在家抱老婆嗎。”
“哎呀哎呀，這麽死腦筋做什麽。”叫做瓊斯的男人看見了庫婭，立刻兩眼放光，一張猥瑣的大叔臉就這樣湊近庫婭，“小妹妹真可愛，要不要去叔叔家玩兒，叔叔家可有好多好吃的呢。”說罷，大手就摸上了庫婭的小辮。
庫婭沒動，卻突然聽見“咯啦”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。“啊！我的手！！”利威爾竟然直接捏碎了那只碰到庫婭的手！“轟——！”幾乎是同時，瓊斯腹部又一陣劇痛，下一秒就被踹飛了出去。這一腳比他之前受過的都更猛、更狠！仿佛兩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。
利威爾不著痕跡地擋住了庫婭，像是極力隱忍著怒氣，沈聲說道：“誰允許你碰我、的、人、了？”
瓊斯不可置信地爬起來，“利威爾你……”
“滾。”
寒冰一般的語氣令人生出莫名的恐懼，他連忙爬起來，跌跌撞撞地逃走了。
經過剛才這一出，接下來的路途上，誰都沒有說話。利威爾帶著庫婭走出了地下街，停在一棟小樓前。
浮躁而惡俗的空氣突然清新起來，繁雜的喧囂逐一消散，明明緊鄰王都最汙濁的地方，卻恍如另一個世界般靜謐祥和。灰色外墻毫不起眼，仔細一看卻纖塵不染，明晃晃的玻璃窗映出兩人的身影，竟是說不出的和諧。
不想開口打破這樣的氛圍。
就在庫婭上下打量之際，利威爾已經打開了房門，他站在門口扭頭，不容置疑地說：“進來。”進門前一定要將鞋底的灰塵擦幹凈，在利威爾的監視下，庫婭來來回回擦了好幾十遍。終於踏進房門時，整個鞋底似乎都薄了一層。
見過潔癖的，沒見過又神經質又潔癖的。“你這毯子在哪買的，質量真好，比鞋底都硬。”庫婭還十分糾結地盯著那塊蹂躪過她的鞋的地毯。
突然聽到空氣劃破的聲音，庫婭回頭，卻見一坨不明物體朝她飛來，她第一反應就是閃。“咣啷”一聲，不明物著地，庫婭才看清那是一瓶清潔劑和一張抹布。庫婭莫名其妙，卻聽利威爾簡短開口：“打掃。”
……？！
她沒聽錯吧？
見庫婭一臉不可置信，利威爾不耐地又一次重覆道：“聾了嗎，快點打掃。”
“……”庫婭呼出一口氣，長到現在，第一次有人敢拿她當清潔工使喚！可是，可是眼前這個人，是特別的……庫婭默念三遍“小不忍則亂大謀”，撿起地上的抹布，逮著一塊汙漬就開始猛擦，恨不得把利威爾的家具、地板、墻壁都擦出一個大窟窿。
利威爾似乎很滿意庫婭的幹勁十足，沒有再監視她，自己也拿了清潔劑進裏屋打掃。
大約過了半小時，還在裏屋的利威爾聽見了敲門聲。一開門，迎接他的是一張精致的冰山臉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請給一張新的抹布。”庫婭發出沒有起伏的幾個音節。
利威爾皺眉：“原來的那張呢？”
“變成布條了。”
利威爾怪異地盯了她幾秒鐘，才走到雜物櫃前，拿了一張新抹布給她。
於是庫婭繼續“勤奮”工作。
又過了半小時，敲門聲再次響起。
利威爾開門，迎面看見的依舊是一張冰山臉。
“又怎麽了？”
“再給一張新的抹布。”
“剛才給你的呢？”
“變成碎渣了。”
再過了半小時，敲門聲又一次響起。
“這次又是什麽？”
“抹布。”
“剛才的呢？”
“沒了。”
……
於是當這樣的情景發生第六次之後，利威爾徹底毛了，他快步踱進客廳、餐廳、廚房、儲物間……
一塵不染，窗明幾凈，地板亮得可以直接照出人影。挑剔地容不下一粒灰塵的利威爾也不得不承認，打掃的非常幹凈。身處在舒適的環境裏，火氣也消得一幹二凈，利威爾扭頭，對身後的人說：“幹得不錯。”
庫婭依舊是白開水一樣的語氣，沒有任何起伏地回答：“謝謝誇獎。”
像是沒聽見她的語氣，利威爾接著下令，“去把你臉上塗的東西洗幹凈，醜死了。”
庫婭“乖乖”地走進了洗手間。等她再出來時，頭頂突然被扣了個東西。她楞了一下才發現，這是她那頂帽子。
“走吧，送你回去。”利威爾收回手，徑自開了門，率先走了出去。
庫婭摸著帽子，似乎是被洗凈晾幹，然後好好保存過。
“……還算你可愛。”
利威爾這次沒有走地下街，而是帶著庫婭從另一面出來，走回了商業街。兩人走的並不快，倒像是飯後散步一般。沈默了一會兒，庫婭突然開口：“為什麽他們會覺得我是你女兒？”
“我跟他們同齡。”
“……”庫婭被這個答案小小地震撼了，良久才吐出一句：“果然是童顏巨矮啊……”
利威爾緩緩側頭，一字一頓地問：“你、說、什、麽？”
嗅到極度危險的氣息，庫婭擡頭，非常自然地答道：“‘童顏巨愛’啊，怎麽了？”
無縫對接裝無辜成功。
“什麽意思？”
“嗯……”庫婭很認真地回答，“意思是，利威爾先生長得很年輕，庫婭很喜歡。”
“……”
沈默良久。
就在庫婭以為要一直沈默到底時，利威爾終於有了反應。他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，“是嗎……”然後便不再接話。
庫婭悄悄看了他一眼，輕呼出一口氣。
看來，她賭對了。
剛才的“表白”，以及之前在地下街被騷擾而不還手，她都在賭。不管利威爾是在配合她演戲，還是真心要那樣做，都說明一點——他對她有一些好感。
庫婭需要這樣一個認知，不然她簡直不知道，接下來該如何同他相處。她需要接近這個人。而他們的身份註定了，初見時會相看兩厭。也同樣註定了，兩人的相處會很艱難。
所以她需要賭這一把。
而拿什麽賭呢？此時的庫婭已然成功，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拿什麽在賭。
直到許久以後，偶然間回想起這一天，庫婭才發現——賭註，是她自己。
視野中，鱗次櫛比的商鋪緩緩向後移動，人群熙攘，從他們身邊快速流過。商業街就快到頭，利威爾突然停了下來。庫婭看著眼前的雜貨鋪，奇怪的問道：“來這兒做什麽？”
利威爾答非所問：“在外面等著。”
店鋪很小，庫婭也懶得跟他擠，索性自顧自在旁邊的鋪子逛起來。等她出來時，利威爾單手拿著個碩大的紙袋站在門口。
庫婭好奇地走上前去，“這些是什麽？”她走近一看：清潔劑、消毒水，還有……一堆新抹布。今天下午，她把利威爾剩餘的清潔劑和抹布都用完了。庫婭毫無罪惡感地給自己豎起拇指——幹得好！
擡頭看了眼天色，再掏出懷表一看，庫婭說道：“還有五分鐘，我就要被處分了，就此分別吧。”
利威爾點頭，變魔術似的又拿出個袋子，直接扔到了庫婭手中。
“拿著。”
庫婭打開一看，裏面竟然是一塊地毯，和利威爾家門口那塊一模一樣。當時她不過隨口一提，他居然記住了……
“謝謝你，那麽，再見了。”
兩人就此向相反的方向走去。沒走出幾步，利威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，他回頭，卻發現庫婭已沒了蹤影。遠處的巷口有個黑影一閃而逝，利威爾再次勾起唇角，“跑得還挺快，不過……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今天早上CCM親的那句“不愧是咱家兵長”又啟發了我~於是看過之後我又把這章改了一遍再發~
來來，抱一個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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店鋪老板娘一眼就看見了庫婭脖子上的淤青，熱心腸的婦人毫無意外地想歪了，“姑娘你別傷心，像種又粗暴又不體貼的男人，就應該甩了他！”
利威爾的臉黑如鍋底，渾身上下散發著隱忍的怒火，婦人越發不讚同地說：“還不知悔改，一看就不是好男人。姑娘啊，聽我句勸，這天下好男人多得是，可千萬別在一棵樹上吊死。”
婦人說完，見庫婭有些呆呆地看著她，登時被萌到了！“哎呀這姑娘真是，又可愛又單純又善良。只可惜攤上了這麽個男人，可憐姑娘受了傷還不放棄人家。唉——好姑娘，阿姨看見你就想起我的女兒，我那可憐的女兒呀……”
利威爾越聽越是暴躁，他現在只想將這蠢女人的臉一腳踹腫，讓她再也無法開口聒噪。可是礙於她說到傷心事，他勉強忍住怒火，沒有立即動手。
好在那婦人沒有忘記眼前這兩人，傷心事說完，便拿起一塊漂亮的絲巾遞給庫婭，“這絲巾今天剛到貨，顏色是我女兒最喜歡的，就送你吧。”
不看利威爾的臉色都能感受到他身邊濃重的低氣壓，有種暴風雨前詭異的寧靜感，庫婭直覺，如果老板娘再這麽自顧自地說下去，利威爾非拆了這家店不可。於是她趕忙接過絲巾，十分乖巧地道了謝，便在婦人無奈的目光中，拉著利威爾匆匆離開了。
庫婭將絲巾系在脖子上，剛好遮去那些青紫。思及剛才老板娘的話，她眼珠不懷好意地轉了轉——她想到好點子了。
她又買了些化妝品，不管利威爾越來越黑的臉色，一頭鉆進小巷塗抹了半天，假發紮成兩個小辮，調皮地在耳後翹著。
“麻煩的女人，你那是什麽打扮，難看死了。”
庫婭化了遮容妝，長長的劉海蓋住眉毛，兩邊的小辮隨著走路而一蹦一跳。長相比原來差了些，但仍有一種單純可愛的感覺，再搭配一條少女公主裙……她這次走蘿莉路線。
庫婭在他面前轉了個圈，擺了幾個造型。看見他眼中露骨的鄙視，庫婭瞪他，“不覺得有一種小蘿莉的感覺嗎？難道不可愛嗎？真是不會欣賞的人。”
利威爾不以為然，毫不留情地抨擊道：“有你這種不會笑的蘿莉嗎？”
“不信？那就走著瞧。”
兩人走在大街上，奇異的組合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。庫婭忽然對利威爾眨眨眼睛，隨即鼓起小包子臉，湛藍色的大眼睛滿盈著晶瑩的液體，好不惹人憐愛。
利威爾莫名其妙，卻不想沒走幾步就有幾個中年婦女上前來，親切地拉著庫婭問東問西，還一個勁兒地問她是不是被身旁的人欺負了。
庫婭的眼睛似乎更加水汪汪，支支吾吾地解釋了幾句，還時不時瑟縮地瞅一眼利威爾，這下廣大婦女同胞集體斷定，是利威爾欺負了身旁的小蘿莉，紛紛嚴厲聲討起來。
利威爾一早煩了。見人越來越多，大有淹沒他的趨勢，他暴怒一吼：“不想死的就給我滾開！”然後一把抓起庫婭的胳膊，用他最快的跑步速度沖出了人群，七拐八拐到地下街口。
“小點兒力，不知道憐香惜玉嗎？”庫婭揉著發青的手臂，氣呼呼地說。被利威爾拉著跑了許久，庫婭腳下從不紊亂，大氣也不喘一口。
“一般女人，見我就躲。”當然，他想開葷的時候除外。利威爾雙手抱胸，臉色也不怎麽好，“你膽子不小，竟敢設計我。”
“有嗎？”庫婭擡起眼睛，湛藍的瞳眸裏寫滿了無辜，這是她在安德莉亞日覆一日地熏陶下學會的。這種小動物般濕漉漉的眼神，普通人著實難以招架。
可利威爾只是掃了她一眼，語氣不再那麽陰沈，說出口的卻是威脅的話，“你要是再敢耍花樣，我不介意再掐死你一次。”
這種時候，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示弱。庫婭咽了咽口水，忙不疊地點頭，作出一副驚恐小鹿般的模樣。她的“服帖”似乎揍了效，利威爾冷瞥了她一眼，沒有拆穿她的表演。庫婭在心裏總結道：暴躁的動物果然是需要順毛的。
他們走進了地下街，一路上不斷地有人怯懦或恭敬地同利威爾問好，古怪的眼神全都集中在庫婭身上。
有幾個不怕死的大漢上前調侃。
“利威爾，這是你女兒嗎？小妞長得挺可愛的嘛。”
“你腦子是漿糊嗎，利威爾怎麽可能有孩子。”
“餵，想不到你會對小蘿莉出手啊。”
利威爾掃視他們，那表情不用想也知道，一定十分恐怖，“皮癢了是吧？”
“啊哈哈……那個我們還有事要辦……先走了啊，再見！”戰戰兢兢地說完，幾人立馬落荒而逃。
快要走出地下街時，有一個人上前截住了他們的去路。那人笑嘻嘻地打招呼道：“喲，利威爾，好久不見。”
“瓊斯，不是叫你小子乖乖在家抱老婆嗎。”
“哎呀哎呀，這麽死腦筋做什麽。”叫做瓊斯的男人看見了庫婭，立刻兩眼放光，一張猥瑣的大叔臉就這樣湊近庫婭，“小妹妹真可愛，要不要去叔叔家玩兒，叔叔家可有好多好吃的呢。”說罷，大手就摸上了庫婭的小辮。
庫婭沒動，卻突然聽見“咯啦”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。“啊！我的手！！”利威爾竟然直接捏碎了那只碰到庫婭的手！“轟——！”幾乎是同時，瓊斯腹部又一陣劇痛，下一秒就被踹飛了出去。這一腳比他之前受過的都更猛、更狠！仿佛兩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。
利威爾不著痕跡地擋住了庫婭，像是極力隱忍著怒氣，沈聲說道：“誰允許你碰我、的、人、了？”
瓊斯不可置信地爬起來，“利威爾你……”
“滾。”
寒冰一般的語氣令人生出莫名的恐懼，他連忙爬起來，跌跌撞撞地逃走了。
經過剛才這一出，接下來的路途上，誰都沒有說話。利威爾帶著庫婭走出了地下街，停在一棟小樓前。
浮躁而惡俗的空氣突然清新起來，繁雜的喧囂逐一消散，明明緊鄰王都最汙濁的地方，卻恍如另一個世界般靜謐祥和。灰色外墻毫不起眼，仔細一看卻纖塵不染，明晃晃的玻璃窗映出兩人的身影，竟是說不出的和諧。
不想開口打破這樣的氛圍。
就在庫婭上下打量之際，利威爾已經打開了房門，他站在門口扭頭，不容置疑地說：“進來。”進門前一定要將鞋底的灰塵擦幹凈，在利威爾的監視下，庫婭來來回回擦了好幾十遍。終於踏進房門時，整個鞋底似乎都薄了一層。
見過潔癖的，沒見過又神經質又潔癖的。“你這毯子在哪買的，質量真好，比鞋底都硬。”庫婭還十分糾結地盯著那塊蹂躪過她的鞋的地毯。
突然聽到空氣劃破的聲音，庫婭回頭，卻見一坨不明物體朝她飛來，她第一反應就是閃。“咣啷”一聲，不明物著地，庫婭才看清那是一瓶清潔劑和一張抹布。庫婭莫名其妙，卻聽利威爾簡短開口：“打掃。”
……？！
她沒聽錯吧？
見庫婭一臉不可置信，利威爾不耐地又一次重覆道：“聾了嗎，快點打掃。”
“……”庫婭呼出一口氣，長到現在，第一次有人敢拿她當清潔工使喚！可是，可是眼前這個人，是特別的……庫婭默念三遍“小不忍則亂大謀”，撿起地上的抹布，逮著一塊汙漬就開始猛擦，恨不得把利威爾的家具、地板、墻壁都擦出一個大窟窿。
利威爾似乎很滿意庫婭的幹勁十足，沒有再監視她，自己也拿了清潔劑進裏屋打掃。
大約過了半小時，還在裏屋的利威爾聽見了敲門聲。一開門，迎接他的是一張精致的冰山臉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請給一張新的抹布。”庫婭發出沒有起伏的幾個音節。
利威爾皺眉：“原來的那張呢？”
“變成布條了。”
利威爾怪異地盯了她幾秒鐘，才走到雜物櫃前，拿了一張新抹布給她。
於是庫婭繼續“勤奮”工作。
又過了半小時，敲門聲再次響起。
利威爾開門，迎面看見的依舊是一張冰山臉。
“又怎麽了？”
“再給一張新的抹布。”
“剛才給你的呢？”
“變成碎渣了。”
再過了半小時，敲門聲又一次響起。
“這次又是什麽？”
“抹布。”
“剛才的呢？”
“沒了。”
……
於是當這樣的情景發生第六次之後，利威爾徹底毛了，他快步踱進客廳、餐廳、廚房、儲物間……
一塵不染，窗明幾凈，地板亮得可以直接照出人影。挑剔地容不下一粒灰塵的利威爾也不得不承認，打掃的非常幹凈。身處在舒適的環境裏，火氣也消得一幹二凈，利威爾扭頭，對身後的人說：“幹得不錯。”
庫婭依舊是白開水一樣的語氣，沒有任何起伏地回答：“謝謝誇獎。”
像是沒聽見她的語氣，利威爾接著下令，“去把你臉上塗的東西洗幹凈，醜死了。”
庫婭“乖乖”地走進了洗手間。等她再出來時，頭頂突然被扣了個東西。她楞了一下才發現，這是她那頂帽子。
“走吧，送你回去。”利威爾收回手，徑自開了門，率先走了出去。
庫婭摸著帽子，似乎是被洗凈晾幹，然後好好保存過。
“……還算你可愛。”
利威爾這次沒有走地下街，而是帶著庫婭從另一面出來，走回了商業街。兩人走的並不快，倒像是飯後散步一般。沈默了一會兒，庫婭突然開口：“為什麽他們會覺得我是你女兒？”
“我跟他們同齡。”
“……”庫婭被這個答案小小地震撼了，良久才吐出一句：“果然是童顏巨矮啊……”
利威爾緩緩側頭，一字一頓地問：“你、說、什、麽？”
嗅到極度危險的氣息，庫婭擡頭，非常自然地答道：“‘童顏巨愛’啊，怎麽了？”
無縫對接裝無辜成功。
“什麽意思？”
“嗯……”庫婭很認真地回答，“意思是，利威爾先生長得很年輕，庫婭很喜歡。”
“……”
沈默良久。
就在庫婭以為要一直沈默到底時，利威爾終於有了反應。他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，“是嗎……”然後便不再接話。
庫婭悄悄看了他一眼，輕呼出一口氣。
看來，她賭對了。
剛才的“表白”，以及之前在地下街被騷擾而不還手，她都在賭。不管利威爾是在配合她演戲，還是真心要那樣做，都說明一點——他對她有一些好感。
庫婭需要這樣一個認知，不然她簡直不知道，接下來該如何同他相處。她需要接近這個人。而他們的身份註定了，初見時會相看兩厭。也同樣註定了，兩人的相處會很艱難。
所以她需要賭這一把。
而拿什麽賭呢？此時的庫婭已然成功，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拿什麽在賭。
直到許久以後，偶然間回想起這一天，庫婭才發現——賭註，是她自己。
視野中，鱗次櫛比的商鋪緩緩向後移動，人群熙攘，從他們身邊快速流過。商業街就快到頭，利威爾突然停了下來。庫婭看著眼前的雜貨鋪，奇怪的問道：“來這兒做什麽？”
利威爾答非所問：“在外面等著。”
店鋪很小，庫婭也懶得跟他擠，索性自顧自在旁邊的鋪子逛起來。等她出來時，利威爾單手拿著個碩大的紙袋站在門口。
庫婭好奇地走上前去，“這些是什麽？”她走近一看：清潔劑、消毒水，還有……一堆新抹布。今天下午，她把利威爾剩餘的清潔劑和抹布都用完了。庫婭毫無罪惡感地給自己豎起拇指——幹得好！
擡頭看了眼天色，再掏出懷表一看，庫婭說道：“還有五分鐘，我就要被處分了，就此分別吧。”
利威爾點頭，變魔術似的又拿出個袋子，直接扔到了庫婭手中。
“拿著。”
庫婭打開一看，裏面竟然是一塊地毯，和利威爾家門口那塊一模一樣。當時她不過隨口一提，他居然記住了……
“謝謝你，那麽，再見了。”
兩人就此向相反的方向走去。沒走出幾步，利威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，他回頭，卻發現庫婭已沒了蹤影。遠處的巷口有個黑影一閃而逝，利威爾再次勾起唇角，“跑得還挺快，不過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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